摇滚乐,青春的汗,穿白色球鞋的女孩,
和街角被我们踢飞的可乐罐。

西服]Summertime Princess-Ⅸ.

Warning:伪纪实

 

混乱的时间线属于我,一切属于他们。

 

17.

 

  白天被围追堵截搞怕了,晚上吃饭自然要躲在包厢里。海底捞没有太大的包厢,易燃装置十几个人挤在一起闹得热气腾腾,何况又是离别之际,自然免不得喝酒。雷曦从X Studio跳完舞赶场回来兴奋得不得了,见到酒更来了劲,举着杯子满场跑,四处和人道别。余衍林自知不胜酒力,坐在原处悄悄给他盘子里夹涮肉。

  雷曦转完一圈回到他身边坐下,两颊飞红,拽着余衍林干杯。余衍林怕他胃痛,边举起柠檬水边劝他先吃点东西,但雷曦不管这个,挂在他肩膀上逼他跟他喝酒。王海恰好路过,劝他:“你别灌他,他四杯倒。”

  雷曦瞪圆眼睛:“真的啊?”

  余衍林出了名的酒量差,但酒品好,不哭不闹不耍疯,倒头就睡。王海给他解围:“我们上次聊编舞喝了点酒。他喝醉了就睡觉,没意思,你别灌他。”

  雷曦莞尔一笑,冲余衍林吐舌头:“那我自己喝。”

 

  余衍林坐在原位上看着他的蝴蝶飞来飞去,散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雷曦醉得慢,但到底还是醉了,口齿尚且清晰,脚下跌跌撞撞走不稳。

  余衍林扯过他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往酒店走,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长了又短,摇摇晃晃纠缠在一起,把树影撞得支离破碎。走出去不到五十米他就被雷曦连踩了好几脚,无奈道:“我背你吧。”

  “嗯?”雷曦抵着他肩窝蹭脑袋,酒气呵在他耳畔,“你是谁啊?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背我?”

  余衍林被问得一时语塞。雷曦把自己整个人往余衍林怀里甩,靠人搂着腰才站稳,但还是伸出食指戳他额头:“余衍林你搞搞清楚,想背我的人能从这里排队排到柳州,你搞搞清楚。”

  “好好好我搞清楚……”

  雷曦努力睁大醉得雾气蒙蒙的眼睛看他,脸贴着脸笑出声:“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彭振堃呢?米震呢?蛋蛋呢?”

  雷曦一贯最会气他,百发百中,但余衍林手头没有可捏的瓶子,也不知道接什么话。然而他脸冷了三秒雷曦就乖了,讨好地搂他脖子:“哎呀我认出来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猪。”

  “……你少来。”余衍林忍住差点挂上嘴角的笑意,“上来,我背你。”

 

  雷曦迅速妥协。半推半就抿着嘴,到底还是愿意的。他乖乖伏在余衍林背上往上跳,被人接住,手稳稳地卡着他的膝弯。

  双脚离开地面使人更失去实感,醉意像来迟的潮水,缓缓漫过他的神经。没有人讲话,余衍林的呼吸声在他耳畔,能盖住夏夜风声、路边树上的蝉鸣和偶尔经过的汽车轰响,清晰可闻。

  他们的心跳在左侧,重叠交响,难舍难分。


  余衍林开始跟他讲话,又像自言自语。他说他瘦了,说他没吃东西就喝酒肯定会醉,又问他有没有胃痛,晚上去跳Judge Show开不开心。他讲话一如既往很慢,但雷曦醉酒的大脑依然难以处理这些啰里啰嗦的复杂信息,嗯嗯啊啊地应着他。余衍林察觉到他不太清醒,也就不再念那些零零碎碎。

 

  走到酒店时余衍林问他要不要下来自己走,雷曦脸埋在他肩上,没声响。“睡着了?”他问。

  “没有……”不是撒娇也不是耍横,雷曦少见的嗫嚅着,“你背背我。”

  电梯间明亮如白昼。“按电梯。”余衍林掂了掂背上的人说。

  金属门缓缓关上,泛着锋利的冷光。雷曦伸出手按了楼层,然后从他肩头抬起脸,盯着镜面和他对视。

  目光相触时,余衍林既滑稽又悲伤地觉得,两个人明明心跳贴着心跳,却看起来狼狈颓唐,像是两个被无缘无故遗弃在路边的小孩。

  雷曦像被刺伤似的很快收回了目光。他极力地把自己藏起来,缩在余衍林背上。又那么轻,呼吸也浅,以至于走到房间门口时余衍林需要捏一捏他的膝弯,才能确认自己没有把这个人掉在半路上。

 

  落了锁,房间里漆黑一片。余衍林放下他,伸手去开灯,被雷曦抓着手腕拦住。一身酒气的人直往他怀里撞,余衍林往后退时腰顶在门把手上,恰好是之前排舞扭伤的位置,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依然下意识回抱住他。

 

  “余衍林,”雷曦的声音又细又怯懦,钻进他耳朵里,“我一点也不开心。”

  “什么?”余衍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去跳舞,我一点也不开心。”雷曦开始语无伦次,“不,跳舞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但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本来要穿一条很漂亮的小裙子,最后没有穿……短头发穿小裙子好难看。我好讨厌这个短头发。”

  余衍林伸手去抚他后脑勺,被剃得平整的发茬扎着他的手心:“没有。明明很好看。”

  “可是我会想起你,想起你说我短头发比较好看。”雷曦扬起脸,声音在笑,但看不清表情,“录节目之前我去剪头发,当时还发誓节目一录完就接回来的。”

 

  余衍林的五脏六腑像被丢进沼泽一样开始沉重地下坠。

 

  “我又喜欢你,又想把头发留长。我好烦好烦啊。”雷曦还在笑。他垂着脑袋,眼泪砸进余衍林领口里。

  酒精灼烧着他的胃和喉咙,连同好多原本埋藏在心底的字眼一起发烫。雷曦并不完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本能地开口,是倾吐,是呼救,求余衍林分担一点他的爱和痛苦。他埋头在余衍林怀里,断断续续地跟他念,像要把这一晚上、这之后的所有晚上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我真的好讨厌你……最讨厌你了。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你。我进组之前不久才分手,我本来在想‘喔到这个节目来也许可以找人开开心心谈个恋爱’,我也不知道怎么现在就弄成这样。我原来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一款,我原来都喜欢那种又高又壮剃寸头的,你知道吗?”雷曦被自己逗笑了似的抖了一下,停顿片刻。

  “结果一见到你就莫名其妙开始想,‘哇我好想和他谈恋爱’。后来我想就随便撩撩你好了,结果你又对我特别,又对我特别好……算了也不是特别好,但就是搞得我特别喜欢你,总想黏你。节目结束了,我想我终于要回到地下了,我要留长头发穿小裙子,好开心啊。”

  “但晚上音乐响起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我在想,你说我短头发更好看。”

 

  “我烦死了,余衍林。我本来可以很融洽地和自己相处,你把我生活的惯性全都打破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但也不知道怎么向前走,要怎么办啊。”

 

  他的眼睛温顺而明亮,睫毛浓密纤长挂着泪,乍看时像清晨奈良的鹿。但深处情绪汹涌,像飞转着的巨大漩涡。

  余衍林直视着他的眼睛,整颗心被裹挟进白浪中心,零零落落,碎得什么也不剩下。

 

18.

 

  去过的地方越多,雷曦反而越恋家。西南的山山水水是他身上那些生命力最朴素的滥觞,在几个月征战似的日子结束之后,他该回去那个可以深夜赤脚走在街上的地方休养。

  乡音、炙热的阳光、榨果汁的和蔼的阿姨,这些意象让他在某些瞬间觉得那几个月不过是大梦一场,但一回头,紧跟着他的摄制组会让他立刻清醒:五星街依然是那条五星街,但他已经不是那个雷曦了。

  人生里很多选择都是一扇单向旋转门、一张揉皱过就不可能恢复原状的白纸,哪怕当时做出选择的理由仅仅是“好多朋友都会来玩”。不论那是命运早就设定的剧本还是人为造就的情节,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被封存成无数个夏日的标本之一,独立于任何人的意志而存在,哪怕被淡忘、被悔恨或被咏叹。

 

  雷曦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变化,但遗留下的习惯——更确切地说,和余衍林有关的习惯——让他懊恼。他一向很讨厌一个人,但他之前总是一个人,而余衍林填补了那些独处时的空白,甚至填补得过头以至于溢出来了,离开时只留给他一种习得性的无助。

  这种无助总出现在毫无防备的时刻,比如当夜里跑去便利店里买可乐,拿在手里觉得好冰想要递给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有一次他鬼使神差似的跟着一个戴黑色渔夫帽、留长发的男孩子走了半条街。他事后觉得荒谬,但不全是因为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而是那个人实在一点也不像余衍林——余衍林从来不会走在他前面的,他一贯跟在雷曦后面半个身位,是保护的姿态。

  雷曦不愿意陷进无助中去,于是时时防备着。但时时防备便是时时想起、时时温习,就像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象一头粉红色的大象”一样荒诞不经。

  “不要去想余衍林”,本身就是“想余衍林”。这是个无解的悖论。

 

  其实告别的时刻在雷曦看来是足够体面的,尽管最后一天夜里他们还是做了。他模糊地记得余衍林好像在推拒,但雷曦要做,他拗不过他,也经不起撩拨。

  宿醉使他记忆模糊,唯一的印象是最后晨光熹微时,酒精已经随着热腾腾的汗和生理性眼泪全部蒸干了。他脑子里像在放烟花,绚烂短暂,直冲灵窍。余衍林环抱着他,抚他骨节分明的背脊,欲言又止,好像决心要说什么。

  但雷曦不想听。他伸手捂住他的嘴,阖着眼睫笑:“余衍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们早一点遇到,会不一样。但早一点遇到,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现在挺好的。”

 

  他大概知道余衍林的心思,但他固执地相信余衍林不属于这里,也不该属于这里。他爱他本来就像爱山川大海、日月星辰,爱得自以为是,情愿有去无回。

  牺牲欲是他给余衍林的爱情的并蒂莲。

 

  雷曦背对着他昏昏沉沉睡过去,被人从背后抱着,肌肤上留下被亲密宠爱过的黏腻感。冷气开得太大了,并不温存,只留下湿冷。

  第二天早上选管敲门催他赶飞机,余衍林甚至还爬起来帮他提了行李,留下两张合影。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哪至于不欢而散。

  本就应当如此。在一个平和的清晨像无数次各自去练舞前一样自在地挥手,什么千千阙歌、执手相看泪眼,都是文艺作品里的情节,并不现实。

 

  他们连轴转似的各自忙碌起来。既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立场也没有保持频繁联络的立场,所以偶尔发发消息寒暄,互通有无。

  只是这样的联系频率是雷曦一手造成的,毕竟余衍林每天给他从早安说到晚安。微博上不肯营业的人动辄图文并茂地汇报行程,看得雷曦头痛,干脆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半天理他一次。

  “你没必要这样。”雷曦回复他的狂轰滥炸,语气尽可能地客气疏离。

  余衍林打字看起来熟练了很多,迅速回复他:“我怎么了?”

  “你不用给我发这些。”

  “可我想你。”

  一到直球环节雷曦就不知道回什么了——总不能回“拜托你别想我”。他被余衍林各种各样在中文里过分直白的表述方式逗得想笑,但嘴角比挂了铅还要沉重。他恨恨地咬着指甲,一个字一个字敲得恶狠狠:“你不是节目录完就要回美国吗?”

  他打完又删掉,屏幕亮了又暗,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太阴阳怪气了。

 

  又见面是在成都,因为两人恰好都有工作。余衍林比他先到,雷曦第二天改了航班落地后就收到他抽不开身、连连道歉的消息。

  说完全不失落自然是假的,但更毁掉了雷曦一整天心情的是舞者群里有人转来的余衍林工作的路透视频。余衍林在跳舞,周围围满了人,长枪短炮手机屏幕全往脸上怼。

  他看起来,非常,非常,非常局促。

  雷曦几乎是一瞬间就火冒三丈,甚至上完晚课后依然咽不下这口气,洗了把脸开直播,把那些没教养的号称“爱他”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骂完他就后悔了。雷曦发现自己归根到底是个小气的人,余衍林可以为他难受——那是余衍林自负盈亏——别人不行。

 

  这件事,如他所料,给了余衍林莫大的鼓励。第二天晚上见面,王海和彭振堃大概是私下沟通过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努力使气氛轻松融洽,但余衍林的眼睛就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热切又委屈,分明在说“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乎我”。好几次雷曦被他盯得几乎心软,马上就要伸出手去摸摸余衍林的脸,最后都忍住了。

  他不想再心软了。心软太累了。

 

  饭局结束时彭振堃和王海先后跑掉,理由充分得让雷曦无法分辨他们是否被余衍林收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余衍林又回到了那个位置——在他身后半个身位,不近不远,伸手即可触及,要是碰上不巧的红绿灯路口又会走失。

  他依然是体贴的,也是有分寸的。他不会让雷曦不舒服。

  但他感受到他的注视,坦白而全神贯注,让他后颈发烫。

 

  “就到这里吧。”雷曦在酒店门口转身说。

  “就到这里吗?”余衍林问。

  雷曦垂着头不答话。

  “好吧。”余衍林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我三号应该要去北京,我们到时候见。”

  雷曦哑然半晌,终于点点头:“好。”

  “希望你会想我。”余衍林笑着和他挥手,青涩得像个刚放学的高中生,“我会很想你。”

 

  雷曦回到房间,靠着门蹲下来,抱紧自己的膝盖。他满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余衍林讲再肉麻的话、做再肉麻的事他都能承受,不会再有情绪起伏。但根本不是这样,余衍林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用做,他每看他一眼,都会更喜欢他。

 

  他瑟缩着,眼睛又酸又痛,好像又蓄满了眼泪。

  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不知道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你回来时还是不是会温柔地看着我、和我整夜整夜地聊天。

  可你是一定要走的,而我害怕那些问题的答案。

 

  然而余衍林甚至连北京都失约了。到达前一天雷曦收到他的消息,说央视那边的采访还是不能确定时间,他可能没法过去。

  纵然有许多可安慰自己的理由,雷曦还是失望透顶。他坐在飞北京的航班上,穿过云层的瞬间似是一刹那雨过天晴,霞光灿烂。他回想起从游乐园出来时坐在车上看到的晚霞,身边人温热的手紧扣着他——不过十天而已,竟是恍若隔世。

 

  傍晚小夕几个人来住的酒店里找他打桌游,雷曦恍恍惚惚一直在走神,一度发挥失常。大家看最闹的人不在状态,也就兴致缺缺,收了卡牌说出去吃饭,先下楼打了车。

  雷曦热场热惯了,气氛一冷就归咎于自己,甩了甩脑袋想摆脱繁乱的思绪。他利落地换了长袜高跟鞋,跑去镜子前擦口红,开始思考待会儿出门时戴哪一对美瞳。

  余衍林的电话是在这时打进来的。雷曦看到那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吓了一跳,斜睨着想等他挂掉,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接起来。

  “Hi.” 是那个骗子的声音。雷曦庆幸自己还没戴上美瞳,痛痛快快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他口红擦了一半被人打断,又还在生气,语气不善。

  “上次说希望你会想我。你想我了吗?”

  “……我准备出门了,小夕他们在等。不说了。”

  雷曦刚要挂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机械女声在报楼层。余衍林声音里有笑意,还在不依不饶地执着地问他:“想我了吗?”

 

  节奏熟悉的脚步声像投石扩散开去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逐渐清晰地打在雷曦的耳膜上。

  电话里的声线和房间门外的重叠在一起:“不想我的话,我就回去了。”

 

  雷曦的脑袋里像有个齿轮突然卡住,意识停转。他怔了几秒,丢下口红跑去开门,心脏跳得又快又重,甚至没踩好拖鞋就扑过去拧门把手。

  房间里是暗的,但走廊里有壁灯。余衍林背对光站着,雷曦没戴近视眼镜,只看得清他群山起伏似的线条古典的眉弓和眉弓下冬夜海面一样深邃的眼睛。他张开怀抱等着他,连下垂的指尖都温柔得流露出祈盼。

 

  “想我了吗?”

 

  明明很紧张,但还在努力显得很撩,看起来又笨又可爱。雷曦咬着下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TBC.


天晴了,雨停了,余衍林要追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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